清晨六点半,闹钟在枕头边轻颤。我伸手按掉它,窗外的天色还泛着青灰,楼下早餐铺的蒸笼已经腾起白雾。这是我连续第三周在周三清晨记录生活,钢笔尖触到纸页的瞬间,忽然想起上周此时,母亲正端着刚煮好的小米粥推开我的房门。

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,丈夫在料理台前忙碌的背影被晨光镀上金边。他总说我记性差,却记得把鸡蛋翻个面再关火,这样蛋黄会保持溏心状态。餐桌上的玻璃罐里,新腌的脆瓜在盐水中微微颤动,这是昨夜从老家带来的。父亲特意选了带花蒂的小黄瓜,说这样的瓜腌出来更脆爽。

地铁三号线永远挤得像沙丁鱼罐头,但今天靠窗的位置有位白发老人。她膝头放着牛皮纸包裹的栀子花,花瓣边缘还沾着露水。当列车穿过隧道时,我看见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花瓣,像是在抚摸某个遥远的夏日。忽然想起童年住在老巷子时,外婆也总爱在初夏时节往我书包里塞两朵栀子,花香能持续整个上午。

公司走廊的绿萝又抽出新叶,行政部的小王正在给盆栽浇水。他说这些植物比人更懂得坚持,哪怕被遗忘在角落,只要还有一滴水,就会朝着有光的方向生长。午休时和同事分享便当,小林带来的梅干菜扣肉让我想起大学宿舍的聚餐时光。那时我们总把饭盒摆成圆形,像围着篝火取暖的原始人。

傍晚去超市采购,遇见邻居张阿姨在挑选西红柿。她教我辨认自然成熟的果实:果蒂处要有细微的绒毛,表皮纹路呈放射状。结账时收银员多找了五毛钱,我追出去还给她,女孩腼腆地笑:“其实我今天第一天上班。”暮色中的街道飘着烤红薯的甜香,卖红薯的老伯用铁皮桶生着炭火,火星子噼啪跳上夜空。

回家路上经过社区花园,看见几个孩子在追逐蒲公英。他们鼓起腮帮吹散绒球,白色小伞纷纷扬扬落在草坪上。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把散落的蒲公英拢成一堆,说要给它们盖座小房子。路灯次第亮起时,我数了数口袋里剩下的硬币——刚好够买两支铅笔,明天可以给日记本画些简单的插画。

深夜整理书柜,翻出十年前的手账本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,那是高中校门口那棵百年古树落下的。当时写着“要做永远不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人”,如今看来,或许真正的成长不是变得圆滑,而是学会在保持棱角的同时,温柔地拥抱这个世界。合上书页时,听见窗外传来夜归人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又渐渐消失在更深的寂静里。